支持難民,反對極右思潮

文:趙大海

編按:這篇文章評論的雖然是大陸網民的反難民思潮,其實處處也折射了香港情況。作者說:「弱勢群體已成了自帶原罪的代名詞,緊跟主流輿論的那些網民自然也就失去了對弱者的同情心,認同了優勝劣汰的叢林法則。」其實香港不也奉行大魚吃小魚的叢林法則嗎?無怪乎有些人號稱本土,卻和大陸極右一樣,不只排斥難民,而且排斥同屬「本土」的窮人了。


官方轉貼,引發罵戰

6月20日,世界難民日,聯合國官方微博帳號發佈了名為《我們與難民站在一起!》的宣傳短片。該片秉承聯合國一貫的溫和立場,說了幾句應景口號,本來算不上什麼新聞;但因為央視、央廣等被人視為中共喉舌的官方帳號的轉發,“中國是否應該接收難民”竟一躍成為熱點,在大陸網路引發了激烈罵戰。具體言論,下面幾張截圖可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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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下來,反對接收難民的聲音可謂主流,逼得央廣官方微博帳號“中國之聲”都刪除了對該片的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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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中國政府是否會大規模接收難民,以及難民在中國會受到怎樣的對待,由於缺乏可信資料,本文暫且不論,只談當下反難民現象所預示的危險。

 

並不意外的反對之聲

大陸民間,近幾十年來都甚少有過排外情緒。川普上臺以後,亞裔在美國會遭到“滾回亞洲去!”這樣的言語攻擊;與之相對的,每年來華留學、工作、旅遊的外國人數以億計,其中即使是被民族主義者視為“世仇”的日本人,在現實中也鮮有遭到攻擊和排斥的例子。

但當下網路上反對難民的巨大聲浪,卻並不令人意外——造成這一現象的,正是統治者所主導的輿論方向,其中包括但不限於:

“弱者有罪”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法則。雖然中央領導人逢年過節看望窮困百姓的戲碼是新聞聯播的保留曲目,本屆政府也在不遺餘力地宣揚“精准扶貧”的所謂“政績”,但官方媒體卻幾乎沒有從制度層面批評過造成弱勢群體苦難的根源,後者抗爭之時國家機器也總是扮演鎮壓的角色。在國企工人下崗被稱作“淘汰落後產能”、農民工罷工被稱為“擾亂社會秩序”、訪民上訪被稱為“尋釁滋事”的語境之下,弱勢群體已成了自帶原罪的代名詞,緊跟主流輿論的那些線民自然也就失去了對弱者的同情心,認同了優勝劣汰的叢林法則。這就是為什麼,路人會對被汽車撞倒在馬路中間的傷者視而不見,死於礦難和工廠爆炸的工人會迅速被人淡忘,被恐怖分子殺害在巴基斯坦的同胞會在網上受到冷嘲熱諷。

對本國少數族裔的歧視和壓迫。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新疆的維吾爾族,他們乘坐火車飛機會被要求接受更嚴格的安檢,在外省常常無法入住酒店,網路和手機通訊會受到更多監控。雖然政府出臺了很多優待少數民族的政策(受益者往往是願意與其合作的上層階級),但這些實際的做法,無疑是在向漢族普通民眾宣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其他半官方和所謂“自幹五”的媒體,也會抓住所有妖魔化少數族裔的機會——從“新疆切糕黨”、“回民區的漢民被強制不許吃豬肉”這樣的都市傳說,到把所有位於邊疆地帶的底層反抗都描繪成“恐怖主義和宗教極端主義釀成的恐怖襲擊”,使得漢族普通民眾越來越相信穆斯林是其人生將要面對的最大危險。

對歐美恐怖襲擊的過量報導。“資本主義國家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曾是中共宣傳機器的報導範本,但在以“環球時報”和共青團為代表的新一代戈培爾口中,這套範本已經與時俱進地變成了“大量接收難民的白左國家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新華社對發生倫敦和巴黎的襲擊事件的關注程度,遠遠超過發生在徐州的幼稚園爆炸;各種以介紹外國情況為賣點的自媒體,也會辛勤地把歐洲極右抹黑難民的報導及時翻譯(如果沒有,就把普通媒體的報導斷章取義或移花接木一番),呈現給因網路封鎖而陷入資訊不對稱之中的內地線民。

這些輿論導向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在經濟已經不再高速增長的今天,為中共提供執政合理性——“雖然在我治下你沒有民主和自由,財富也可能朝不保夕,但我能豎起高牆,讓你不會死於ISIS的自殺炸彈和美帝的戰斧導彈;若沒了我,哼,看看敘利亞!”

但是,高牆建造者偶爾為了國際形象而做出的偽善姿態,卻令大批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恐慌了——“什麼?要把牆外的魔鬼放進來?這和您當初的承諾不一樣啊!念在我們多年的卑躬屈膝,想想那些從前被強制墮胎的婦女,不要啊!”

 

危險的思潮

雖然網上對接收難民的聲討聲勢浩大,但網路並不能反映普羅大眾的整體意識,而且以這些網民的奴性,縱使政府真的開始大規模接收中東難民,他們也斷然不敢進行激烈的反抗。

但是,這並不表明這一思潮就是人畜無害。因為這樣的網路群體,已經呈現出了明顯的極右特徵:反對西歐國家的社會福利和人道主義政策、狂熱的民族主義、蔑視其他民族、反對左翼價值觀、崇拜強權等等。這次對難民的極度敵視,除了中共輿論導向之外,也很可能受到歐美極右思潮的交叉影響。

在中共還沒有完全放棄馬列頭銜的今天,這些人自然無法形成獨立勢力,說不定其中的出格者還會因為“妄議中央”而吃到“專政的鐵拳”。但如果未來局勢有變,他們還是有可能為統治者所利用。

當年納粹在德國奪權,有兩個重要條件:一是舊有的統治方式遭遇了重大危機(一戰戰敗,凡爾賽條約,“大蕭條”);二是改良主義者領導的工人運動不戰而降——1931年,德國社會民主黨(SPD)麾下的黨組織、工會、青年組織合計有三百五十萬之眾,其中准軍事組織“黒赤金國旗團”就有二十五萬人,數萬條槍。

今天的中國,同樣有諸多危機——統治集團的繼承鬥爭,金融系統的定時炸彈,岌岌可危的生態環境……所以並不排除統治階級為了阻止革命發生而轉向更為專制的統治方式,發生在當下的種種倒退就是預示。

另一方面,包括工人運動在內的中國社會運動,可謂一團散沙,面對目前的打壓都已經毫無還手之力。如果這些網路極右分子在統治者的默許之下組成新時代的“衝鋒隊”,一邊暴力攻擊異議分子,一邊在網上扮演“人民的呼聲”,那麼恐怕小說《正能量》裡的場景就會上演。

 

左翼需要發聲支援

在當前的網路環境下,支援難民無疑會受到攻擊,但我們不能因為怕被人說是“聖母婊、白左”,就做縮頭烏龜。如果今天都不敢出來用筆對抗極右思潮,明天就只能像SPD一樣繳械投降、任人宰割。

“難民”這個稱呼在今天被過度妖魔化,但殊不知我們自己就是個經常逃難的民族。歷史上五胡亂華、蒙元入侵,都有大量中原漢族逃去南方;明末、清朝的歷次兵災,都造成了大規模的“下南洋”——華人逃去東南亞國家討生活;中共掌權之後,從1950年代到改革開放之前,光是廣東一省就有二百萬人逃到香港——今天的香港人當中,仍有上百萬人是這些人及其後代。

若論殘暴,張獻忠拿百姓當軍糧、文革中對所謂“階級敵人”剖心挖腹,跟ISIS相比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不能說漢民族都是野蠻的、應該被世界拒之門外吧?穆斯林和中東國家的人民同理。

在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初,穆斯林還沒有背上“恐怖分子”標籤的時代,反倒是華人在歐美被稱為“黃禍(yellow peril)”,被認為是對“文明世界”的重大威脅,必須予以“淨化”。

作為一個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曾經同樣被“妖魔化”的族群,我們難道不應該對今天的受難者,多點同情心麼?

而且,那些反對者想像中的“難民在中國燒殺搶掠”會不會出現,尚未可知,但環境污染、職業病、工業事故、暴力執法、強拆、有毒食品,每天都在殺死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啊!這是不需要想像的,不需要猜測的,不需要杜撰的,只需要視而不見。

微博上有位朋友,對“政府接收難民,對得起計劃生育被強制墮胎的婦女麼?”這樣回應:“對不起,無論接收不接收難民,都對不起。”是的,不要忘了,我們過去的苦難沒有一樣是難民造成的;而且,在沒有難民湧入的當下,普通民眾的權利、自由和利益,仍在一點點流失。

我們要看清,對難民的妖魔化,其實是在製造恐懼和轉移視線,就像《1984》裡連綿不絕的對外戰爭一樣,讓大洋國的居民服從于老大哥統治並無視觸手可及的壓迫。

因此,我們支持難民,不但是出於作為人類的基本良知,還是為了讓多數還未被極右思潮完全洗腦的普通民眾看清,誰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誰才是這個社會真正的威脅。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建立起一股力量,阻止那些關於黑暗未來的預言變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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