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去的五四青年節，中國騰訊公關總監張軍發帖稱「當我們忙着做各種致敬青年的策劃時，青年們正在睡覺」。[1]這則帖文迅速在中國網路引起熱烈討論，登上熱搜，引起大量年輕人群起攻之。其中有網民留言稱「這年頭放假休息在資本家眼裡都是錯了？黃鼠狼給你拜年居然還嫌雞沒起床？」

雖然事後不少人為張軍護航，廣州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教授張志安認為張軍的「實質意思大概是策劃很難」；內地前媒體人連清川亦發文稱，認為張軍沒有嘲諷的意思，而是表示「中年人們徒勞無功地討好着青年人」。[2]

然而張軍自己卻從未澄清，反而在其帖文下的留言可以看到他反駁網民的指責言論帶有挑釁意味。網名隋喵稱「難道各種致敬青年的企劃不是青年們做的？」，張軍回覆道「也許是被老年人鼓動著做的」。

996從何而來？

張軍帖文下的留言包括了「青年們被你們996整的太缺覺了」，令到中國近年尤其在網絡及軟體行業盛行的996工作制再次受到熱議。

所謂的996，就是朝9晚9，每星期工作6天的工作制度。加班風氣在中國一直盛行，尤其網路及科技創業企業更逐漸形成不成文的規定。直到2016年9月，免費分類信息服務網站58同城被爆料將加班制度實質化成為「996制度」[3]，同時被質疑變相逼員工「自願離職」來達到裁員目的。此後，各大企業越來越明目張膽地執行996工作制。

2019年1月分，杭州有贊科技公司更高調在年會上宣布正式落實996工作制，工作時間為09：30-21：00，週三為家庭日，員工可在6點下班，遇到緊急項目時一周工作6天，而且工時會更長。[4]其後，網上更有其他出席年會者細述領導在年會上的誇張言論，包括取消團體建設費用；1985年之前出生者的招聘要經過CEO審批；法定假期前後請假超過3天也要CEO審批；無法平衡工作及家庭者可選擇離婚等。

儘管事件發酵後引起官方所謂的「高度」關注，環球網更以「誰給了『有贊』公然違法的勇氣？」為題發表社評，要求相關部門「強硬起來」，杭州的勞動監察部門經過調查後的結論卻是「有贊公司以前沒有執行996工作制，今後也不打算執行996工作制」。[5]

然而，同年4月12日，馬雲被揭在阿里巴巴公司內部交流活動時表示996工作制是一種「巨大的福氣」，在激起眾怒後的兩日，馬雲在其微博上再談996，試圖以「熱愛和奮鬥」才是關鍵，而不是單純的加班來潤飾。[6]

而同一時間，2020年世界500強企業中排名102[7]（比阿里巴巴更前，後者排名132）的網絡購物平台京東創辦人劉強東在微信朋友圈發文，講述自己創業經過的艱苦，聲稱自己在實行811648工作制（星期一至六08：00-23：00，星期日工作8小時），更表示「混日子的人不是我的兄弟！」[8]

官商勾結，剝削勞工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勞動者每天工時不超過8小時，平均每週工時不超過44小時。996工作制每週的工時平均超過72 小時，已明顯違反勞動法。[9]

雖然《勞動法》允許加班，卻也有相關規定。有網友作出了以下的計算：

按照勞動法規定，工作日的加班工資為正常工資的150%，雙休日是200%，法定假日是300%。假設11天的法定假日你有6天在加班，實行996工作制的應得工資是：（工作日加班費 + 周末加班費用+ 法定假日加班費 + 正常工資）/ 正常工資 =（3*1.5 *20 + 12*2*4  +  12*3*0.5  +  8*20）/ 8*20  =  2.275。[10]

意思即是，996工作制下的薪酬應是原本薪酬的2.275倍。然而，儘管各大企業有各種福利（如宵夜費，車費等）補貼去「鼓勵」加班，相比2.275倍的薪酬卻是大相徑庭。這筆數清楚地剝下了資本家的虛偽面孔，他們口口聲聲的「熱愛和奮鬥」其實只是剝削員工應得的加班費及壓縮成本的藉口。劉強東的付出固然超過很多人，但他得到的回報也是數以十甚至百倍的遠遠超過其他人的。以京東的雄厚財力，要實行996工作制卻不肯支付2.275倍的工資。要員工付出時就「稱兄道弟」，卻連加班費都不肯給，這就是他對待「兄弟」之道？

陸續有各大企業的領導公開表示「鼓勵」996甚至更嚴厲的工作制，然而官方態度僅止於裝腔作勢的批評，實際上勞動監察部門的所謂「採取行動」最終都只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

「五四青年」的悲哀

違反勞工法的996工作制到今天竟成為中國年輕人關注的重要議題，這原就是一件可笑又可悲之事，足見中國官方每年公佈的GDP數字都是建立在漠視企業的違法行為上及默許青年（尤其勞動基層）的被逼賣肝之上的。

然而，張軍的言論在五四青年節顯得更加諷刺。1919年的五四運動是一場徹底的反對帝國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愛國運動，更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開始，其主要精神內涵為愛國、進步、民主、科學。後來的五四青年節，政府更鼓勵全國各地的青年進行各種社會志願和實踐活動。然而，時至今日，其精神內涵只剩下空殼，尤其當中的革命精神更不容於中共管治下的國家資本主義體系裡。 

網民不問不理不管不顧的回應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當中的荒謬性：「李大釗陳獨秀等前輩肯定也沒想到，在百年後的今天，中國的青年還要在自己的節日上被資本主義公開批評其睡覺的權利。百年前我們為反抗資本主義的壓迫而掀起革命的旗幟，人人為8小時工作制而努力，百年後資本主義站在青年人的鮮血上說，你們睡得太多。」[11]

還有不少網民均表示，「青年一旦從睡夢中甦醒，就會把張軍這種資本家掛路燈」（「掛路燈」源自法國大革命時很多貴族被殺害後高掛路燈上，意指革命）。以中國目前的社會氛圍及中共的高壓管制下，這固然是有點理想化的期待，但同時也反映了不少年輕人對現況的不滿及覺醒。

撰文：陳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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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張軍微博發文《 當我們忙着做各种致敬青年的策划時，青年們正在睡覺 》及跟帖。https://weibo.com/1044254764/KdS8WxG9h?refer_flag=1001030103_&type=comment#_loginLayer_1620982349239

[2] <「我們忙着青年在睡」 騰訊總監言論惹眾怒> ，明報，2021年5月7日。https://news.mingpao.com/pns/%e4%b8%ad%e5%9c%8b/article/20210507/s00013/1620325728992/%e3%80%8c%e6%88%91%e5%80%91%e5%bf%99%e7%9d%80%e9%9d%92%e5%b9%b4%e5%9c%a8%e7%9d%a1%e3%80%8d-%e9%a8%b0%e8%a8%8a%e7%b8%bd%e7%9b%a3%e8%a8%80%e8%ab%96%e6%83%b9%e7%9c%be%e6%80%92

[3] <神奇的58同城實行全員“996工作制” 被指逼員工主動辭職>，第一財經，2016年9月1日。https://www.yicai.com/news/5083801.html

[4] <有讚賞年會宣布996制度、鼓勵員工離婚，為什麼越来越多企業炫耀“扭曲”價值觀？>，三言財經，2019年1月28日。https://www.36kr.com/p/1723180171265

[5] <遭官媒狠批違反勞動法的有贊立案調查結果有了：沒有執行“996工作制”>，聯合財經，2019年3月28日。http://www.unnews.com.cn/archives/7465

[6] <馬雲再談“996”：真正的996不是簡單的加班>，新浪科技，2019年4月14日。https://tech.sina.com.cn/i/2019-04-14/doc-ihvhiewr5704504.shtml

[7] https://www.sohu.com/a/412428512_114778

[8] <劉強東最新發聲：混日子的人不是我的兄弟！>，新浪科技，2019年4月12日。https://tech.sina.com.cn/i/2019-04-12/doc-ihvhiqax2137345.shtml

[9] 《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官網。http://www.gov.cn/banshi/2005-05/25/content_905.htm

[10] <如何看待網傳「有贊」年會公開宣布 996 工作制？>，知乎網站發帖及跟貼。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09428750/answer/581050437

[11] 《當我們忙着做各种致敬青年的策划時，青年們正在睡覺》的跟帖。https://weibo.com/1044254764/KdS8WxG9h?refer_flag=1001030103_&type=comment#_loginLayer_1620982349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