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戰也算分裂國家時代談談「民族自決」:反駁<亂港分子圖挑「抗爭」政界警告提防外力>一文

撰文:社會主義接班人

2022年2月24日,克里姆林宮以非軍事化、去納粹化為名全面入侵烏克蘭,衝突當日起正式白熱化為全面戰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歐洲最大規模的戰爭。文匯報於3月11日的一篇報道將日前網上一篇「香港大學生就烏克蘭局勢之聲明」的聯署與「反政府勢力」扣連,聲稱其再度挑起所謂「抗爭」情緒,並且指聯署中所謂「民族自決」等詞,是「反中亂港」分子常掛在嘴邊的「洗腦」詞彙。先不說文匯報記者是否清楚俄烏兩國自從19世紀以來的「兄弟之邦」的複雜關係,又是否清楚最根本牽引起這場戰爭的緣由,便試圖將香港的情況與烏克蘭局勢扣連起來一同比較。既然如此,本文便嘗試探討一下這篇被文匯報稱為「反中亂港」聯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民族自決」的口號又是否「反中亂港」分子的專利?既然中國是個「社會主義國家」,本文倒不如用一用馬克思主義的角度來詳談一下上述話題吧。

「民族自決」是「反中亂港」分子的專利?

要了解「民族自決」是什麼東西,我們便不得不先從馬克思主義的歷史角度來分析這個「權利」,民族國家源於資產階級需要一個全國性的市場。為了這個目的,資產階級必須打破地方限制,包括地方稅、收費公路、獨立的貨幣系統、獨立的度量衡等,以便與他國資產階級競爭。我們先看看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內都是如何談到民族概念的:

 「現代歐洲民族國家(除了荷蘭和英國以外)的建立始於法國大革命。在這一點上,民族國家的概念與王權的概念是相同的。民族是統治君主的財產。這種直接從封建主義繼承下來的陳舊的法律制度,同資產階級興起的新情況發生了直接衝突。為了征服權力,資產階級不得不提出自己是人民的代表,即民族的代表。正如羅伯斯庇爾所說:『在貴族國家裡,除了貴族家庭奪取了主權之外,『民族』這個詞沒有任何意義。只有在民主制度下,國家才是組成國家的所有個人的真正祖國。』」(引自卡爾(E. H. Carr),《布爾什維克革命》(The Bolshevik Revolution),第一卷,p. 414.)

  「巴黎大學生中的蒲魯東派(《法蘭西信使報》)鼓吹和平,宣佈戰爭是過時的東西,民族特性是無稽之談,並且攻擊俾斯麥和加里波第等人。把這一策略當做同沙文主義論戰的手段來用是有益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信仰蒲魯東的人(我這裡的好友拉法格和龍格也在內)竟認為整個歐洲都可以而且應當安靜地坐在那裡等待法國老爺們來消滅『貧窮和愚昧』,而他們自己愈是厲害地叫喊『社會科學』,就愈加陷入貧窮和愚昧的統治之下,他們簡直太可笑了。」(摘自《馬恩全集》,第三十一卷)

換言之,我們提到「民族」一詞(至少在馬克思主義的框架下)時,必然是從社會的整體制度,也就是「資本主義」的制度出發;只要我們一日還是生活在「資本主義」的社會下,「民族」一詞就會被反覆挪用,挪用的目的也很簡單:在資產階級看來,市場是基本問題,目的是為了戰勝和自己競爭的他國資產階級。因此,它力求保證自己有「本族的」市場。也就是說,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各民族的資產階級為了勝利,均對自身民族的「同胞」呼籲,以祖國之名把資產階級的競爭稱為全民族的存亡之秋,以「祖國」的利益在「同胞」中招募軍隊。在資產階級以戰爭為名的強力政策下(例如強制徵兵,徵收戰爭稅和土地稅等),「同胞」們得以聚集起來,而這也代表倘若廣大的民眾並不喜歡這套說辭(又或根本自身利益並未因此受影響的話),「民族」概念是不可能成型的。換言之,在現代社會中,民族概念必須建基於兩項條件:

(一)強力的資產階級領導意志以對抗「非我族類」的資產階級;

(二)對本國工人階級的強大號召力。而每種民族運動的「民族議程」都會根據情況有所不同:愛爾蘭式的以及法國式的民族主義便不見得一樣。

弄清楚民族主義的本質後,下一步要弄清楚的反而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議程:那就是社會主義革命。而在馬克思理論中,社會主義革命的前提是工人對自身作為領導階級的覺悟,繼而與資產階級展開決戰。值得一提的是,正如工人運動一直在提的「工人無國界」口號,資產階級實質上在階級鬥爭展開時,也從來不會站在「民族國家」的角度思考選邊站:他們必定是會連接起他國民族的資產階級對工人階級展開決戰的。這倒是把問題弄清楚了,正如列寧曾提及的:

  「在某種程度上造成困難的情況是,俄國境內被壓迫民族的無產階級同壓迫民族的無產階級正在共同奮鬥,而且應當共同奮鬥。我們的任務就是要堅持無產階級爭取社會主義的階級鬥爭的統一,反對一切資產階級的和民族主義影響。在被壓迫民族中間,無產階級組成獨立政黨的過程,有時會引起同該民族的民族主義進行非常殘酷的鬥爭,以致使人迷失方向,忘記壓迫民族的民族主義。」(論民族自決權)

  「毫無疑問,不管被壓迫民族(而被壓迫民族的『不幸』,就在於人民群眾往往被『本』民族解放的思想所迷惑)中某些馬克思主義者的觀點有時看起來多麼合乎情理,但是在事實上,從俄國階級力量的客觀對比來看,拒絕維護自決權,就是最兇惡的機會主義,就是拿科科什金之流的思想來腐蝕無產階級。而這種思想,其實也就是普利什凱維奇之流的思想和政策。」(論民族自決權)

綜合上述,「民族自決」口號並非「反中亂港」的專利,而是統合的各國工人階級進步力量,讓落後資本主義國家的無產階級對資產階級發動社會主義革命,實現自決自強的利器!當然, 我們並非對於一切的「民族自決」口號都毫無保留地支持的,我們評定是否支持這些口號時,必須考慮到一個問題:究竟所謂「民族自決」,是資產階級企圖分化無產階級的統合力量而提出的口號,還是能讓各民族完全平等,各民族有自決權,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團結起來,對抗資產階級的壓迫?要談到這個問題,我們反而必須重新回顧聯署裡提及的東西了:

「於大俄羅斯民族主義與北約野心中掙扎的,是烏克蘭民眾和境內被分化壓迫的少數民族。1917 年俄國十月革命後,蘇維埃共和國主張建立自願的民族聯盟,長久以來受帝俄壓榨的烏克蘭終於得以自決,然而當史太林專政時代到來,烏克蘭又淪為法西斯主義與帝國主義瓜分之地。

…….

烏克蘭絕不應成為大國政治中白白遭犧牲的棋子。我們堅定支持烏克蘭自決自強,堅守二十世紀初烏克蘭革命政府所爭取的『聯合自由』、『國際主義』與『民族解放』」。(香港大學生就俄烏戰爭之聲明)

俄烏戰爭便是帝國主義拿着烏克蘭東部「民族自決」的口號發動的戰爭,回顧上述的馬克思角度論述,「民族自決」本身這口號並無錯誤,但是錯誤在於:這是資產階級用作分化民眾的口號,以轉移矛盾。與二十世紀初烏克蘭革命政府所爭取的「聯合自由、「國際主義」與「民族解放」不同。後者是堅定站在弱勢社群,肯定弱勢民族的自決權的劃時代的進步之舉[2]。不過,有趣的是文匯報記者似乎連「民族自決」的口號都覺得是不能接受的,試問,他/她是不能接受哪種的「民族自決」?是無產階級的民族自決還是大沙俄主義式「民族自決」口號呢?若然是前者,文匯報似乎在提出質疑「民族自決」的無產階級口號,那麼在他/她眼中,我們國家領導的黨正是以此種「洗腦」口號統合中國人民的[1] 對帝國主義國民黨展開革命鬥爭的;若然是後者,文匯報倒似乎和聲明的立場一致的:俄國帝國主義式的「民族自決」(實然上為吞併)也將為不合法的舉動。

更讓人覺得可怕的是,文匯報行文期間,似乎對大學生抱有相當重的敵意:先是把聯署文章說成「有刻意騎劫煽動大學生的嫌疑」,再是稱「不同學生團體聯署的方式鼓動大學生參與『抗爭』」,似乎有意把新一代大學生都說成反中亂港分子,然而,實際上大學生並不反中也不反俄,他們很直接的在聯署中標明:與世間所有受強權壓迫者(不論這些受壓迫者是在中國、俄國、或英美等地)同在。我們不得不再次對文匯報記者提出一個相當尖銳的問題:香港的年輕人是已經被預設作「反中亂港」了嗎?回顧本文開端的說法,21世紀的民族必須建基於(一)強力的資產階級領導意志以對抗異民族資產階級,和(二)對本國工人階級的強大號召力。同時,必須具有共同地域、經濟生活、語言和「民族性格」(也就是獨立的民族文化面貌)方可算上民族。而香港似乎完全不符合上述條件:沒有強力的資產階級領導(本土資產階級不提自己的政治綱領)、缺乏號召力對本城的工人階級、經濟上依附於全球資本金融主義、語言、香港摩登的性格來自世界各地(包括老上海等地)。推論至此,文匯報的文章就變得居心叵測了:在一個沒有民族的地方反覆呼喚民族。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行為,是試圖在建構某些東西?還是說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意圖?三番四次的污蔑造謠,是想把這顆東方之珠的大學生拉到何種深淵之中?還是說他們認為香港仍然需要強調反對「抗爭」來達到某些管治目的?

本文作者作為真誠的馬克思主義者,倒是不願意如此想像一個工人政黨的。畢竟大家心裡都知道,香港目前最需要的不是抗爭,而是目前疫情下公民組織的自我力量。當務之急乃協助重建香港潰散的公民社會,為抵抗疫情做出實質貢獻。

註釋:

[1] 受列寧民族自決理論、蘇聯聯邦制實踐及共產國際的影響,在整個民主革命時期,一直到《共同綱領》起草修改時,包括毛澤東在內的中國共產黨人基本上都是主張民族自決和建立聯邦制國家的。

來源:中國共產黨新聞網http://theory.people.com.cn/BIG5/n/2014/0108/c83867-24061575-3.html

[2] 當然值得留意的是,「民族」的概念向來在資本主義中被用在統合「本國」民眾和市場,籍此與「他國」展開資本累積的競爭。在面對這些壓迫情況時,真正的出路是:在壓迫民族的工人階級主張肯定被壓迫民族的自決權,而在被壓迫民族的工人階級主張與壓迫民族的工人階級團結起來。

對「在反戰也算分裂國家時代談談「民族自決」:反駁<亂港分子圖挑「抗爭」政界警告提防外力>一文」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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