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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損害你的腦袋

文:Jerry Useem
節譯:五月

(原文刊於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Power Causes Brain Damage”

編按:權力敗壞人心,這是古往今來無數人的觀察。只有到了當代心理學,才開始比較科學地探討當中原因。這篇文章報導了有關《權力損害人類同理心》的研究動向。不過,文末講到「權力不是職位或地位,而是一種精神狀態」,所以只要當權者時刻警醒自己,就可以避免大腦損害,此論大可斟酌。權力當然關乎職位。如果單靠自我警醒就夠,那麼,中國有那麼豐富的修身齊家哲學,朝廷那麼多諫官去提醒皇帝,為何中國皇權無一不亡在自我腐敗之中?因為做皇帝,乾坤獨斷實在太過癮了。其次,心理學研究固然重要,但如果將整個權力與心理狀態,當成是個體心理學的問題,就會無視背後那套制度暴力,變成只是教導有權者如何行使權力又不致令自己大腦受損 – 這終究只是純粹為了自己兼得權力和精神健康,而不是為了改變制度暴力。


經常有人說,權力是毒藥,是春藥,是迷幻劑。但各位知不知道,它其實還會造成腦損傷!

去年秋天,美國上演了一場國會聽證會。接受質詢的是富國銀行前任CEO約翰·斯坦普夫(John Stumpf)——在他治下,該銀行員工曾大肆為客戶設置虛假帳戶。面對議員們的輪番炮轟,這個登上過世界頂級銀行權力巔峰的人,表現得卻十分奇怪:雖然並沒有虛與委蛇或飛揚跋扈,但他的道歉卻讓人看不到悔悟之意。他好像是在另外一個星球上漫遊——在那裡,會上討論的罪行只是稀鬆平常之事;議員們最直接的斥責,也無法把他的思緒拉回地球。

斯坦普夫的腦子裡發生了什麼?其實,根據最新的科學研究,問題應該這麼問:他的腦子裡沒有發生什麼?

歷史學家亨利·亞當斯(Henry Adams)將權力描述為“殺死宿主同情心的腫瘤”。現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心理學教授達赫·凱爾特納(Dacher Keltner)經過二十多年研究證明,這句話並非只是比喻。在權力的影響下,凱爾特納的實驗對象表現得好像受了創傷性腦損傷——他們變得更加浮躁,更少風險意識;更嚴重的是,會越來越不擅長從他人的角度看待問題。

加拿大麥克馬斯特大學的神經科學家薩克溫德·奧比(Sukhvinder Obhi)最近也描述了相關的現象。與凱爾特納的實驗不同,奧比是直接研究大腦。在用經顱磁刺激機對有權力者和無權力者的大腦進行刺激之後,他發現權力會損傷一種叫做“鏡像”的神經活動——該活動可能是構成同情心的基石。這一發現為凱爾特納的“權力悖論”提供了神經學支援:一旦掌握權力,人們就會失去之前擁有的一些能力。

這種能力損失已經通過各種方式得到了證明。比如2006年有這樣一個實驗:參與者要在自己額頭上畫E字給他人看,結果有權力者畫反的次數是無權力者的三倍——這說明前者不善於從他人的視角審視自身。

下屬傾向于模仿上級的表達方式和肢體語言,可能也會加劇這個問題。但凱爾特納認為更重要的是,一旦獲得權力,人就會停止模仿他人。別人笑的時候自己也笑,別人緊張的時候自己也緊張,這種反應並非只是迎合他人,而是有助於觸發與他人相同的感受,從而更好地理解他人。凱爾特納認為,有權力者會停止對他人感同身受,導致“缺乏同理心”。

鏡像”是一種細微的模仿,我們自己並不會意識到。當看到他人做一個動作時,我們大腦中控制相同動作的部分就會產生共鳴。奧比的團隊就是在研究這一現象。在實驗中,他們會一邊讓實驗對象觀看他人捏橡膠球的視頻,一邊監測其大腦活動。

沒有權力的實驗對象的大腦表現出良好的“鏡像”活動:他們用來控制捏球動作的神經通路發出了強烈的信號。但有權力的實驗對象卻沒有這麼強烈。

但是,後者並非喪失了“鏡像”反應的能力,而是更像受到了麻醉。其實,這些實驗對象只是大學生而已,科學家讓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實驗前講述自己領導他人的經歷,從而使這組人產生自己有權力的感覺。實驗結束之後,這種麻醉效果也就消失了,他們的大腦並沒有受到結構性破壞。不過,如果權力的感覺持續太久——比如像斯坦普夫坐在富國銀行CEO位子上那樣,大腦就可能出現“功能性”變化。

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有權力的人只是不想從別人的立場看問題,而不是失去了這樣做的能力呢?奧比的一項後續實驗,有助於回答這個問題。這一次,科學家告訴實驗對象什麼是“鏡像”,並要求他們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反應。但實驗結果沒有任何區別。

研究顯示,權力會讓我們的大腦遮罩週邊資訊。在多數情況下,這有助於提高效率。但在社交方面,其副作用是讓我們變得遲鈍。普林斯頓大學心理學教授蘇珊·費斯克(Susan Fiske)指出,權力讓人獲得更多資源,有權者對他人的依賴減少,也就不需要再去細緻地瞭解他人的想法。在現代化的組織當中,維護權力需要一定程度的組織支援。領導人過於自我中心,就會適得其反,這樣的例子並不少見。

由於不善分辨他人的特點,有權力者更加依賴於成見。其他研究表明,人們觀察得越少,就越依賴自己的已有認知。於是乎,斯坦普夫看到富國銀行的客戶都有八個獨立帳戶也不覺得奇怪,因為在他的認知當中,“交叉銷售是關係加深的縮影”。

那有沒有辦法避免這種腦損傷呢?

雖然權力對大腦的影響是很難避免的,但至少我們可以避免讓自己感到握有權力。

就所謂“權力”對我們大腦的影響而言,權力不是職位或地位,而是一種精神狀態。凱爾特納的實驗表明,只要不再自我感覺很有權力,人的大腦就可以重新與現實聯繫起來。

回憶早先沒有權力時的經歷,對一些人來說似乎是有效的;如果這些經歷足夠深刻,也可能提供一種永久的保護。《金融雜誌(The Journal of Finance)》去年二月發表的一篇研究報告指出,兒童時代經歷過造成重大傷亡的自然災害的CEO,比沒有這種經歷的CEO,更傾向於風險規避。(該報告作者還指出,那些經歷過沒有造成重大傷亡的災難的CEO,則更傾向於風險追求。)

除了龍捲風、火山爆發和海嘯之外,也有其他因素可以抵禦自我膨脹。百事可樂CEO兼董事長盧英德(Indra Nooyi)講過這樣一個故事:2001年,在獲得公司董事會任命之後,她自我感覺良好地回到了家中。但她母親卻讓她在宣佈“好消息”之前先去買點牛奶。買回來之後,母親給她的建議是:“把你那頂該死的皇冠留在車庫裡吧。”

盧英德講出這個故事,有助於提醒自己要腳踏實地,要保持日常的責任心。她母親在故事中扮演的角色,也是所有握有權力者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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